[专栏]朱家角往事(下)

　　文 / 关心

　　图 / 糖糖，李若汐

　　据悉，自 1843 年上海开埠，本帮菜应运而生，起步于油爆虾，爆辣酱，八宝鸭，草头圈子，响油鳝糊，红烧划水，这些响当当的上海菜，源头都是来自郊区青浦的农家菜。起初他们并不登大雅之堂，家常化、平民性为其最大的特色。也正是由于这种民间饮食文化的蓬勃发展，青浦出了一批走向大上海后名满天下的本帮菜大师傅，还在本地创造了一批传承至今的 ” 老字号 ” 中华品牌。比如在 1915 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获得金奖的双套晒油。该产品采用优质大豆，自然发酵，日晒夜露，天然浓缩而成，有色浓汁厚、口味醇香鲜美的特色，特别适宜于作红烧猪肉的辅料。比如也在同一年走到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的朱家角香雪斋糖果茶食店里的清水陈皮。由于其清香可口，回味无穷，既能开胃，又助消化，神话顾客好评。所以民国时期，也就是 1912 年国民政府实业部曾组织全国评比，清水陈皮获 ” 土特产奖 “。还有诸如玫瑰乳腐、玫瑰乳腐、蜜清醇酒等等。这些都是散落民间并传承至今的 ” 美味 ” …

　　对于我而言，到现在还依然记得每逢集市，外婆总是牵着我，迈着三寸小脚，从集市的这头走向集市的那头，一路问问这、看看那、或同认识的乡民打个招呼、或同街坊聊几句。这工夫我也能东张西望地看个够，一路上外婆总是问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我尽情的东尝尝、西吃吃，乡土风味让我每次撑得个肚儿圆，肉粽呀、银鱼炒蛋呀、鳝燠面呀、卤汁豆腐干呀、五香爆鱼呀、梅花糖豆呀、九制陈皮呀、果酥呀、胡桃云片糕呀等等，朱家角外婆的美食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熏青豆，每逢夏秋季新鲜毛豆上市时，外婆就和舅妈拣粒大扁平的 ” 大扁青 ” 毛豆。然后将豆子从荚中剥出，烧煮后放在铁筛内，用煤炉文火烘熏，几小时后即成。那色泽碧绿生青，软硬道中、滋味鲜美，又带有一股清香，非常受人喜爱。每次我都撑得直打响隔。我想那滋味也许不比现在的肯德基、麦当劳差。因为那种童趣是任何洋快餐都难以比拟的。

　　还有一种外婆最拿手的小菜儿——腌菜苋。每年暮春，当油菜纷纷抽苔时，外婆便和镇里的其它阿婆一块儿摘下孕花的嫩苔，用清水洗净，放在阳光下晒成半干，然后以小甏腌制。甏口用箬叶和黄泥密封，倒置在陶盆内，防止漏气。数月后，除去黄泥和箬叶，取出腌成的菜，清香扑鼻，颜色腊黄，味道胜过 ” 雪里蕻 ” 等其他咸菜。既可生食，也可烧汤、炒菜。是吃 ” 泡饭 “、喝粥和茶座上的美味佳肴。现在，人们还用医用盐水瓶作容器腌菜苋，尽管腌制比较费时，取用不便，但由于密封程度好，其味更美。

　　总之，朱家角这个小镇犹如一种生命之结，把我的童年紧紧栓住，也将一颗游子之心牢牢牵引，多少次让我梦系神牵，那里有我的生命之根，那份浓浓的乡情、醇醇的亲情、那山那水、那街巷那小河、那小镇，都溶入了我的生命，无论我远在千里万里，都象迷途的旅人仰望北斗一样，把外婆和外婆的小镇深深的遥望和探询。

　　外婆不光是一个手艺精湛的厨娘，还是一个骨子里特别会读书的一个人，可惜生在一个旧式家庭，不看重对女儿的培养；加上生母早逝，父亲忙于生意，没有机会接受正规系统的教育，否则，她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个才女。许多年来，她一直在繁忙的家务之余，坚持阅读的习惯；我上大学后的许多文科专业书籍，她都能读，还特别喜欢和我讨论。空闲时，她还爱练习毛笔书法，簪花小楷写得端端正正，你很难相信那是出自一个小脚老太之手。也许也正是她的善良、贤惠与多才。她和外公虽然是 ”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也算秉性相投，感情一直很好，自我记事儿起，我从没见她和外公红过脸，就更别说吵骂打架啦！

　　外公一直是一个生性本分、木讷老实的孔乙己型的 ” 旧式文人 “，不会赚钱，也没有什么吃喝嫖赌的嗜好，当然也更不有什么谋生的手艺啦，无论怎样穷困潦倒，他都不会放下读书人的尊严去谋别的生计，只读书和写字。据母亲茶余饭后的回忆说，那时候在农村生活不会种地耕田、饲养牲畜、打铁和泥、修缮房屋、赶车拉脚基本上就不被认为是 ” 闲人 ” 和 ” 散人 “。她爹就什么也不会干，可是外婆却一点不会责怪埋怨外公，任由他 ” 闲散 “。外公也不是一无是处，据悉，解放前，失去店铺、田产的外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朱家角的集市和庙会时，在镇上替人写字。什么家书、对联、牌匾、契约、请帖等等凡是和笔墨有关的事儿。且还没有什么收费标准，主家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如若遇到没钱的主顾，不给也行。什么都好说话儿，什么都好商量。直到解放以后，外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乡土文人，才算过真正谋到了他喜欢的差事。他被镇政府的档案室请去做了历史顾问，研究古镇千年的历史。直到 1972 年，70 岁的时候，他才彻底回家养老。也正因为外公的不断讲叙，所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对朱家角的历史遗迹和自然景观有着很清晰的印记。

　　朱家角是典型水乡。漕港河将朱家角分成两半，北岸井亭港，南岸北大街，两岸遍布蜿蜒曲折的小巷，花岗岩石的街面，青砖黛瓦的明清建筑及众多的历史遗迹是小镇最主要是的一个点。归纳起来就是 ” 一桥、一街、一寺、一庙、一厅、一馆、二园、三湾、二十六弄 “。

　　一桥为放生桥，明隆庆五年 ( 1571 年 ) 建，横跨于镇东首漕港河上，5 孔石拱，全长 70.8 米，宽 5.8 米，高 7.4 米，是上海地区最长、最大、最高的五孔石拱桥，称为 ” 沪上第一桥 “。一街是北大街，又称 ” 一线街 “，是上海市郊保存得最完整的明清建筑第一街，全长 1 公里。一寺，是报国寺，为上海玉佛寺下院，寺内缅甸白玉雕成的释迦牟尼玉佛、新加坡赠送的第一尊白玉观音及千年古银杏，称为报国寺 ” 三宝 “。一庙是城隍庙，已有 200 多年历史，青瓦黄墙，飞檐翘角，吉祥葫芦，花格落地长窗，其中 ” 斗拱戏台 “、” 木刻横梁 ” 及 ” 中堂画轴 ” ( 现已废 ) 被称为城隍庙 ” 三宝 “，十分罕见。一厅是席氏厅堂，集江南豪门大富人家建筑之大成，特别 ” 墙门砖雕 ” 堪称一绝，其图案优美，雕花之精细，技法之高超，让人叹为观止。一馆即是 ” 王昶纪念馆 “，展出清代乾隆十九年进士、刑部右侍郎，被称为 ” 吴中七子 ” 的王昶的蜡像、诗字画、碑刻、织布机、老式床等近百件实物展品。二园是课植园和珠溪园，一个古老，一个现代；一个庞大，一个精巧，相映成趣。三湾即：三阳湾、轿子湾、弥陀湾。人行街上，前后左右都是房，以为到了路尽头，直角拐弯，一街市面在眼前，令人产生别有洞天的奇妙感觉。这种在老街上出现奇特拐弯的景观，非朱家角不能见到。二十六弄，实际朱家角的古弄。其实小镇的弄，又何止 26 条，每街每路都有弄，路通街，街通弄，弄通弄，形成网络式棋盘格局，穿弄走巷，如入迷魂阵，趣味无穷。尤其是对那是还是八九岁的我，自然是日日穿梭在这古弄中，和表哥、表姐、表妹还有街坊里的小伙伴们嬉笑、跑跳、打闹个不停。

　　此时，朱家角依然在记忆的光影中摇曳。我记得每当夕阳西下，波光粼粼的河边，三五成群的小伙伴们，便欢呼雀跃，赤条条的如同黑泥鳅一般，在河里嬉水，在岸边笑闹。河里的渡船往来穿梭，人们在船板上可以悠闲的休憩片刻，感受河风拂面的恬适。河里的人们把船当着游动的画轴，而船客们则把戏水的人看成夕照中的点缀…现在想想那真是一幅恬适的田园风景画呀。暮色降临，临街的人们早早的将竹床凉椅在自己门前的 ” 辖区 ” 里一溜排开，家家户户都是先洗澡后吃饭，澡还没洗完，主妇们就已把饭菜端到了外面的凉床上，洗完澡的 ” 小把戏 ” 们赤条条的欢呼着奔向晚餐，在欢呼声、争抢声、斥骂声中直奔 ” 主题 “，左邻右舍还经常 ” 互通有无 “，顺便交谈白天的见闻，整个街巷好似一个露天餐厅。

　　朱家角在夜幕中进入了浓浓的温馨之中，孩子们的嬉笑声、大人们的交谈声、芭蕉扇的摇曳声，渐渐的汇成了一首夏夜交响乐，远处的街巷青石板上传来木屐的达达声犹如定音的响板。古朴和清幽，将沿街纳凉的人们很快带入梦乡。夜渐渐深了 , 偶尔传来孩子闹夜的啼哭声、芭蕉扇拍打蚊虫的声音，更有一种恬静的味道，这时的朱家角便仿佛入诗入画了 …… 自外婆去世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朱家角镇。如今已经整整 30 年了。现在想起也都是一些儿时的记忆碎片，但是外婆慈祥的音容、小镇古朴的风貌，儿时的玩伴总是在我的梦里回旋 , 难以释念，并且构成了一种生命的情绪，永远的思念，永远的回荡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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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康 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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