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冬季咖喱

　　关于冬季的美食故事有很多，接下来这个我保证你从没听过。也许最后你会怀疑真实性，但故事中的味道一定会深得你心。

　　—序

　　五年前的一个傍晚，和平常一样，我在离小区最近的便利店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打发掉晚饭。大学毕业后，没有回到所在的小城市，选择了在现在的C市里漂泊。最初我向往C市的热闹，但三年过去，渐渐的唯有傍晚我才会感到闲适。在这个人口高密度的城市里，白天庸碌，夜里喧嚣，唯有黄昏，不挤不闹，静的不像城市又仿佛是原本的样子。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候，也是最能回想起家乡的时候。

　　和选择回家乡报考公务员的朋友不同，我就职于C城一家餐厅，工作日渐起色，但休闲时间却一再缩减。哪怕每天在餐厅为客人服务千百份美食，照顾自己的时候却少之又少。加上出租屋厨房简陋，久而久之一日三餐都靠快餐敷衍。

　　那天，如果不是夕阳拉长了孤单的影子，我一定不会注意到小区里的一户新宅院。那是一个典型日式庭院。庭院外围是篱笆和竹子，樱花瓣散落盖成一条天然小道，菊正发新芽，院子正中是水池，水竹下锦鲤游动。紫藤花下室内墙上挂着一幅书法。这样别致的院子，我情不自禁多驻足了一会，也因此认识了这里的主人—阿蔡，一个之前在日本生活的漫画家，上个月刚回国定居。得体的穿着与其中年岁数相符，衣着朴实却难掩气质。那天庭院里飘散的牛肉香气却让整天在厨房打转的我也不禁流口水。简单交流，发现彼此都对料理感兴趣，于是阿蔡邀约我改天前来尝试他的手艺。

　　我与阿蔡皆为开朗之人且兴趣相投，不多时日便成为了忘年交。阿蔡高中开始迷恋艺术，本打算毕业后去欧洲学油画却阴差阳错到了日本，毕业后入乡随俗成了漫画家。但他对抽象派的崇拜丝毫未减，就连漫画也因受莫奈的影响，而在漫画界独树一帜，很快引起强烈的市场反响。

　　“人到了一定年龄，发现能把握的时间越来越少，在乎的也变得不同。这么多年的味增、唐辛子、寿司……早让我大快朵颐，可是前半年，半夜饿了想的全是火锅、饺子……”阿蔡一边将咖喱浇在土豆上一边意味深长地说，“这么说，是故乡的味道让老师回国？”我眼睛直直地盯着被热气包裹住的土豆，心不在焉地问。“就在稿约最多的时候，我却感受到了一种空洞，那是任何色彩也无法掩盖的。一次对着 《莫奈的花园》看了很久，突然觉得那些丰富的色彩也不过是另一种平淡。那天晚上打了个电话回家，接着就回了国。”这些话是20出头正向事业疯狂迈进的我无法体会的，我默默地将餐具摆在桌上才发现墙上的书法写着“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这味道！和外婆的一样好，我提起筷子，一边吧唧一边激动地说，“她也总是给土豆裹着浓浓的酱料，辣里带甜。不过不是咖喱而是豆瓣酱......可惜这味道现在只能在记忆里品尝。”因为工作原因，即便仅相隔几百公里，我也很少能回家，甚至近两年春节回家都匆忙如过客。想到这我心里一堵，越发觉得棕色的酱料好像故土，顿时筷子变得沉重。“相同的食材不同时候会吃出不同感受。趁还来得及有时间赶紧回家吧！”镜片下的阿蔡突然感伤起来。

　　画室的樱花谢了，夏松开始挺拔，再一转眼菊花也开了，待上半天，我常有身在日本的错觉，而阿蔡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他说故乡是也没办法掩饰的。

　　梅花盛开的时候，我定了回家的车票。除夕前两日，看到阿蔡的灯依然亮着，我去道别，迎面而来是日本红梅的香气，让夜变得温暖。“梅花开的这样好，和日剧里的场景一样。阿蔡老师怎么不回家吃年夜饭？还拿起了画笔，和梅花一样乐不思蜀了么？” 我开玩笑问道。

　　然而阿蔡却被触动，先是一愣，仿佛想起什么，慢慢放下画笔，从厨房拿出一个装着类似泥土的盒子，在每一株植物根部埋下指甲大小的一块。营养土么？我满脑袋地疑惑，凑近一闻，这味道！辣中带甜，说是泥土更像酱汁。凭借职业敏感，我立刻脱口，“咖喱！”阿蔡的咖喱从花生酱到咖喱粉都是日本产的，这特殊的味道，没错！震惊之余，我忍不住好奇，咖喱也能做肥料？

　　阿蔡继续拿起画笔，画纸上正画着一盘水饺，淡粉色的水饺，饱满通透，犹如眼前的日本梅花。他缓缓地说“这，便是我的年夜饭了。几年前我因漫画， 提起回家总是推脱，最后那通越洋电话也没能听到外婆的声音，如今唯一的妹妹也去了美国。我想，等到哪一天，透过热狗和汉堡她能够闻到饺子的味道，我们也就能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了。”

　　阿蔡指尖触到红梅，花瓣紧密的结在一起，小小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散落。“这咖喱每半个月我会在土里埋一些。真正让我们满足的不是来自营养，而是记忆里的味道。”我恍然大悟，是啊！当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晃摇，香气溢满，我们的胃才会觉得踏实温暖。

　　食物和人一样，都离不开故乡！

　　年后，我依然常来，不同的是还带着豆瓣酱，扬言要大显身手，那是春节从外婆那里学来。只是关于阿蔡的年夜饭，我们再也没有提过。

　　一年后，我在C市另一区买了自己的小房子，阿蔡也不及从前来往频繁，但我相信他一定能等到他的年夜饭，毕竟人和食物一样，都离不开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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